前不久和義大利經貿文化處在台代表馬利歐一起吃飯,吃的是義大利飯,但做菜的卻是多年精研義式廚藝的台灣主廚王嘉平,那天大部分的料理,馬先生都說很道地,只有對一道豆子湯,馬先生表示主廚雖然做得很美味,但卻做得太講究了,說這道豆子湯是窮人的料理,根本不需要加太多蔬菜和香草,只要表現出豆子的原味即可。
這番話讓我想到在全世界的飲食傳統中,美食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階級性格,有所謂富人的美食,也有窮人的美食,但你說富人的美食一定比較美味卻也不一定,富人的美食常常是因為使用稀有的食材才顯出昂貴,窮人美食用的卻一定是最最家常與便宜的食材。
例如同樣一碗白米飯,在日本料理中澆上北海道的海膽或東北山形的納豆都很美味,但兩者的價格卻天淵地壤,那一個比較好吃?我覺得差不多,然而海膽拌飯卻不可天天吃,不僅是價格貴,膽固醇也過高,然而窮人的美食納豆拌飯卻可以天天吃,吃了還有益身體。
所謂山珍海味難常受,青菜豆腐保平安,我愈來愈發現自己的品味已逐步遠離富人的美食,而趨向窮人的美食,如今對做得太精緻的食物,尤其是請客應酬的大菜根本吃不消,也不容易覺得多有味道,日本人講的茶泡飯的滋味,常常是在吃完酒宴後回家要補上一碗茶泡飯才覺得舒服,我有時在吃完太講究的星級美食後,最想的也是吃一點最家常普通的乾麵。
家常食物的優點就是幾乎可以天天吃也吃不膩,像蛋炒飯、乾麵、饅頭配上一點鹹菜一碗清湯,就很窩心了,前不久去四川成都玩了一趟,大宴小吃都嚐,回來後念念不忘的卻是路邊夾大頭菜的鍋魁和甜水麵。
如今在台北過日子,最珍惜的美味都不是大飯店的飲食,而是一些固守傳統做的窮人美食,例如泉州街的林家乾麵和魚丸湯,好就好在那種簡單、乾淨,不要花招。該好好熬的湯頭就要好好熬,該用力捶的魚丸就不可偷懶,才能成就幾十年吃不膩的美味。
還有汀洲路的康樂意包子和中山北路巷弄中的老崔蒸包,只有仍然發老麵才做得出簡單卻好吃的窮人包子。
窮人的美食的特色在於一定要用心,因為沒有傲人的昂貴食材,不能用魚翅燕窩松露鵝肝嚇唬人,不管是青菜豆腐蘿蔔大頭菜,都一定要當令新鮮,冬天的菜頭湯、夏天的絲瓜湯都好喝,換了時令在夏天喝菜頭湯,冬天喝絲瓜湯卻不那麼美味了。
同樣的道理,手工饅頭和機器饅頭的滋味也立見高低,老王記的牛肉麵和中央廚房的連鎖牛肉麵也不可同此,小店的手工碗粿和超市碗粿根本不是同一件事。
窮人的料理要晉身窮人的美食,比的就不是價格低,而是志氣高,我對肯好好用心做窮人美食的人都很尊敬,謝謝他們讓我們可以享有吃窮人美食的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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